第二十五章、被困禅院(1/ 2)
“摩婆利、胜羯啰夜。娑婆诃。南无、喝啰怛那、哆啰夜耶,南无、阿唎耶。婆嚧吉帝。烁皤啰夜。娑婆诃。唵,悉殿都。漫多啰。跋陀耶,娑婆诃……”
一众沙弥齐声诵经,木鱼声声,香篆袅袅。
明月从小跟着谢襄读书,心里并不崇佛信道。只因为在意李子涵,所以盼着他娘无事才好。她虔诚的跪在一张小几前抄经,抄得一张,碧波就拿着送到院中,搁巨大的紫铜香炉里焚了。
天色渐晚,殿里点起烛火,四壁诡迷。壁上画着目连救母的故事,上首金碧辉煌,下首阴森恐怖。流云间八宝旌帷,五色云车错第隐现,菩萨、仙人、神将们,或执琵琶、降魔杵,或执九环锡杖、多宝瓶,衣带当风怒目降魔。下头的汪洋血海则掩着黢黑地狱,十八般酷刑触目惊心,炮烙、油鼎、铁树、蒸笼,骷髅哀嚎鬼魅挣扎。满墙芜杂竟壁纷繁,映着烛火神秘奇诡。
碧荷看了一会,心里着实有些怕,觑着空,递给明月一杯清茶,“少奶奶,你说,菩萨真的能保佑夫人好起来吗?”
“你也来求,他也来求,可答应谁是好呢!”
明月心里暗叹,世上哪里真的有神佛之力,菩萨尚且自顾不暇,烧香念佛,各人求各人的心安罢了。
碧波扶起明月,悄声问道,“好早晚了,碧荷亲手下厨做了几样斋点,咱们这就回东禅院吧!”
明月站直身体,攸的酥意袭来,蓉面含春,腿间瞬息异样快感让她心神一荡,心里暗骂燕九,小淫贼害人不浅。
碧波不明所以,被她握住手腕,略带惊疑,“少奶奶可是不舒服?跪了这么久头晕了吧?”
明月不愿意纠缠这个话题,拉住她往殿外走,轻声应道,“这香火味闻久了直让人心头烦闷,出去透透气就好了!”
阶下几十坛大海缸满是清油,儿臂粗的灯芯插在油里,不分昼夜的燃着,为往生者引路,为在世者祈福。一个头剃的黢青的小和尚,拿个竹舀在添油,见明月主仆经过,忙双手合十,避在一旁。
明月接过那个竹舀,亲手为婆母添了几回清油,方叹口气,回身对碧波道,“走吧!”
天色渐晚,灯火初萌,主仆两个款款漫步,绕过大悲阁,转过罗汉堂,就看见禅院的一角飞檐,月亮门外站着娇俏的碧荷,等的心急索性迎了出来。
明月见到她,嫣然莞尔,“傻丫头,你便在屋里等我们又怎么样,你家小姐我又不是傻子,还能委屈自己饿肚子不成?”
碧荷秀眸闪烁惊疑,想要说什么,又觉得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。
明月也看了出来,就不再说笑,加快脚步回到禅房,又屏退了其他人。
“出什么事了吗?”
“小姐,西禅院住进去一群人。”
明月莞尔,打趣她,“菩萨又不是咱们家的,自然人人能拜得!”
碧荷跺脚,双靥急红,“哎呀,你不知道,里面有个人,有个人,咱们认识!”
明月嬉笑奇道,“谁呀,能让你这么着紧?”
“你再这样我可真的生气了?人家还不是为你着紧?”
“好啦,好啦,又是我不好,好姐姐莫生气,到底是谁?”
碧荷脱口道,“就是你上次救的那个公子哥呀!”
明月收起顽色,细想了回,又笑道,“原来是他!我救了他,他也谢过我,这事就揭过去了!以我的身份,自然是不便与他交往的,你也不用发愁害怕,咱们躲着些他们就好了!”
她拍拍碧荷的手,却发现这丫头神色惶恐,还是不安,大为不解,“怎么了,难道还有不妥?”
碧荷咬住唇,看着自己的小姐,神色迷惑,犹豫道,“小姐,还有一件事,我也不确定。上次,在行宫,小姐晕倒以后,皇帝也来了!”
明月神色凝重,后头的事她们已经跟她说过了呀,还有蜜贵嫔派的宫女专门到家里抚慰解释,莫非还有别的隐情?
“小姐,你是知道的,我,我素来胆子大,临走时,偷偷瞧了一眼,没看见皇帝的脸,单瞅见一个背影,当时只觉眼熟,后来家去,才想到,那个皇帝的背影跟你救的公子哥一样样的!你说,他们是不是一个人呀?”
明月心头一跳,与王澈几回遇到,当初忽略的诸多细节,此时细想起来,不免越想越真,越觉碧荷疑的有理,于是抬脚便往外走。
“哎哎哎,小姐,您这是要去哪呀?”
“我去问问他到底是谁?”
带着恼意,明月急匆匆跑到西禅院院门外,转念才觉不妥。他和她,论交情,萍水相逢。论身份,男女有别。若论其他,更加论不上。他纵然是骗了她,又有什么相干!想到此,又觉冒失,脚步一收,便要回转,却被一只手拦住。
“谢小姐,家主等候多时了!”金顺拦住明月,恭谨的低着头,却偷偷的借着微光觑了一眼,心中震撼,难怪万岁日思夜想,这要是进了宫,那还有别人什么事啊,想到此,恨不能把腰弯到脚面上。
明月扫了他一眼,认出是那日挨打的太监,心里更加踟蹰,此时若要再走怕是太过失礼,沉吟一瞬,终是缓步进院。
西禅院格局与东边一样,唯有院中,种的不是山茶,而是枇杷。玉蕊簇簇,枝叶繁茂,高至飞檐,树上挂着两只和合二仙彩纱灯,将树下照的光熙明润,灯影里站了一个人,锦衣玉带金冠轻裘,俨然富家公子哥。
明月顿住脚,缓缓思量要不要指着他问。我救了你,你做什么骗我?嗯,恃恩凌弱,非君子所为呀,可是,他也不算弱吧!
宇文澈看到她,眼中一亮,心情无比欢畅,有意逗趣,朗声笑着施礼,“谢兄弟,你让为兄好找呢!”
明月螓首微抬,玉钗绾着青丝,灯影里弯出秀丽清艳的丽容,玉人蹙眉,“你找我作甚?”
宇文澈端容正色道,“救命之恩无以为报,小兄寻你,唔,以身相许!”
明月抿抿唇,默了几息,便也正色训道,“你阿娘莫非没教过你吗?做人至紧要的是要堂堂正正,藏头露面又岂是君子所为!”
宇文澈听她暗指母后家教,心中不虞,却若无其事一笑而过,反赔情道,“事出有因,实不相瞒,澈复姓宇文,乃是当今……天子!你我初见之时,小兄微服潜行,以王澈之名与你相交,并非故意欺瞒,后来为人所困,阴差阳错下与你失之交臂,竟无缘解释清楚。此番南巡,本也有意寻你再会,然人海苍茫并无头绪,谁知骤逢大难,竟还是托赖小姐,得脱凶险。不过错非如此,岂不与你失之交臂,福兮祸所依,哈哈,这缘分当真不浅!”
明月听他说的有理,想想他身份贵重,白龙鱼服微服出来谨慎些原也应该,心中恼意去了大半。又想想,自己也是女扮男装,并不曾告诉他真实身份,岂非半斤八两,哥俩谁也别说嘴。想着想着,她不知眼前男人一心谋算自己,倒觉自己小心眼,反生尴尬。
“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了是不是?”
宇文澈摇摇头,解释道,“原本是不知道的,后来在法会上看到绣图,命侍卫按图索骥探访。再到后来,被贼子刺杀,你救了我,回宫才知道你是谢家大小姐!我知道以后,本想着借你进宫时与你相认,谁料你竟喝茶还能喝醉了,真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!”
被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,但毕竟话说开了,明月顿觉心头舒畅,冲他粲然一笑,忽的想到,哎呀,他是皇帝……,就要大礼参拜,却给宇文澈一把扯住。
“傻丫头,你我之间若如此可就没意思了!你忘了我可没忘,大哥可不是白叫的!”
明月顺势而起,原就是打个样,不用最好,许是小时候宇文澈给她的笨呆呆印象过深,此刻纵知他是皇帝,也没把他和生杀予夺天威赫赫这些词连起来。
“谢兄……月儿”,宇文澈口里含糊一下,就觉得直呼芳名,叫出月儿两个字,只觉顺口之极,一点不觉得唐突无礼,各种天经地义,“月儿,我方才所言你意下如何?”
“什么?什么意下如何?”
宇文澈忽然伸手拂去明月披肩风毛上一点落花,满意的看到玉人蓉颜酡染,单刀直入说道,“大哥被你救了两次呀,救命之恩岂能不报,愿以世间最贵重之物相酬,普天下再也没有比我更贵重的了,所以,你意下如何?”
“什,什么意思?”明月妙目顿时睁的溜圆,像受惊的猫咪,哥哥,你是在说,你就是世界上最值钱的货?因为我救了你,你就要把自己送给我?这逻辑真的对吗?
宇文澈理直气壮点点头,就是那个意思,笑容可掬,眸含情意,“换句话说,我心悦于你,有意与月儿携成连理,月儿意下如何?”
这个皇帝脑袋有病,明月瞬间得出结论,气的乐了,乖滋滋的弯着菱唇,水眸满是戏嘲之色,“大哥,你难道就不知道月儿已经嫁人了吗?谢明月,已经是李家的人了!”
“我当然知道!”宇文澈眼中闪过一点愧意,快的让人看不清楚。他学着明月的模样,弯着唇,眸含深怜,“傻孩子,你难道不知道李子涵已经不要你了吗?和离书登记在案,谢明月,已经不是李家的人了!”
“你胡说!胡说八道!”
九天云霄忽的劈下一个炸雷,明月只觉脑中嗡鸣,玉容乍青乍白,不敢置信。她看着这个男人的眼睛,反驳质疑在心里翻滚,胡说八道,自己与相公成婚以来琴瑟和鸣恩爱之极,纵是前天那样,也只有更加缱卷情深,怎会有仳离之说?若真有见弃之意,相公又怎么一丝不漏!
越想越有理,明月神色渐定,心中所想冲口而出,也不知是分辨宇文澈的话,还是安抚自己惊慌的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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